民族性、地域性及歷史留痕 —— 評呂翼小說《比天空更遠》
在人類的歷史長河中,作家用文字進行書寫。這個過程,因為不需要像史學家那樣詳實嚴謹地記敘,因此,文本的使用可以有非虛構或虛構,也可以有非虛構與虛構交織融會。但不管如何書寫,作品最終會烙印下與作家有關的民族性、地域性及歷史留痕。
《比天空更遠》是一部長篇小說,歸屬兒童文學,是彝族作家呂翼的最新力作。故事描述了紅軍長征過彝區(qū)時,劉伯承元帥與彝族果基家支首領小葉丹歃血結盟的歷史事件及其后續(xù)影響。為真實再現歷史,作品全書對彝族采用1956年前的舊稱“夷”。書中以白彝少年覺格的視野,描述了上世紀50年代初大涼山區(qū)一個叫苦蕎地的彝族寨子發(fā)生的黑彝、白彝和娃子間的內部糾葛,以及當地彝族民眾與國民黨連長鄧白嘴駐扎軍隊的外部斗爭。最終,覺格的阿爸曲木率領的解放軍,感化了黑彝羅火頭人,完成了苦蕎地彝寨的和平解放。
《比天空更遠》在小說的敘事中有著強大的民族性體現。如作品中寫道:“在苦蕎地寨子,黑夷才是這崇山峻嶺的主人,才是金沙江兩岸的首領。只有黑夷才有資格當頭人,對所有寨子里的人,有著足夠的領導權……而在白夷之下更大的群體,便是娃子。娃子既不是黑夷,也不是白夷。他們有的是別人轉賣來的,抵債來的?;蛘呤穷^人帶領家丁,夜里偷襲金沙江對岸,搶來的。”作者在小說開始就對彝族階層起源做了詳細描述,使當地獨特的民族整體生存形式躍然紙上。這也就意味著告知讀者,彝人自古分階層的價值觀、世界觀、生活觀將直面革命性的改變。作者以彝族特定的等級制度為出發(fā)點,帶動作品發(fā)展的走勢,為小說中白彝少年覺格與黑彝少女史薇之間的友情、覺格與阿媽的母子親情,以及曲木和鐘皓的兄弟情,鋪設了故事延續(xù)的復線型情節(jié)安排。
優(yōu)秀的民族文學作品,必定會描摹一個民族的日常生活、宗教信仰、生命觀以及部族文化,其目的是使民族性綜合展示。本部小說中,白彝覺格和黑彝史薇依本民族習俗不能上學,小說以兒童的視野書寫了彝族地區(qū)少年兒童經歷的蒙昧混沌的苦難和對美好生活的熾熱向往,呈現出解放戰(zhàn)爭中少數民族悲歡離合的歷史畫卷。作品中對民族語言的準確使用,是小說起伏及向外延伸的支點。一部反映徹底摧毀奴隸制的小說,民族性體現的意義已超越了本民族的概念。
《比天空更遠》中,地域性描寫的體現也是作品成功的重要保障。小說的地域性表現是多層面的,從專用名詞到習俗、傳說、經頌等,都無一例外地專屬大涼山地區(qū)。如神話傳說中,天神叫恩梯古茲、生育神叫格非;稱蕎麥為蕎子;將肉切成坨塊用清水煮,叫坨坨肉;男人頭頂留著天菩薩;男女都披羊毛披氈等等,這些大涼山彝區(qū)特有的區(qū)域說詞,被作家以各種不同的日常生活還原進文本。小說通過對這些詞語的描述,呈現此地域環(huán)境里的人與事物的活動場景,強調了地域的文化內涵,從而構成語言、思想、社會矛盾的內在沖突和爆發(fā)力。
地域性是一個民族繁衍生息的區(qū)域內各種要素的總稱,地域、環(huán)境會對民族文學作品的整體風格產生影響。比如,小說中反復出現的火塘,就是地域性特征的代表之一。彝族是一個崇拜火的民族,自稱為火的民族,自視為火的子孫。彝族民眾家里的火塘永遠不能熄滅,因為那是火神居住之地,是祖先神靈取暖的地方。所以,當國民黨連長鄧白嘴在火塘上躥來躥去時,立刻引起了爾沙管家的反感和憤怒,這為后續(xù)黑彝羅火頭人接受和平解放的理念埋下了伏筆。作者對以苦蕎地寨子為代表的大涼山,以及頭人、家支、蕎麥、雄鷹等形象的描述,表現的是彝區(qū)自古固守的常態(tài)延續(xù)。這些地域性元素與民族性元素組合而成的故事,表現了奴隸社會時期大涼山彝族民眾愛國意識的覺醒,也同時告訴讀者彝族人民對新中國解放事業(yè)作出的巨大貢獻。
《比天空更遠》是在大涼山彝族解放前的歷史時空維度下鋪展的,這就為小說設定了一個幽深寬廣的背景和一種悲苦滄桑的文學審美。小說敘事中關于“牛角號,是頭人在重要事情來臨時,才能動用的。吹響它……所有的頭人將不計前嫌,率部前來援助,生死一搏”;“這是我們的旗幟,和當年劉伯承司令交給果基頭人那面,是一回事兒”……這些都是作者對歷史及有關物件的描述,再加以符合當時狀態(tài)的情節(jié)插入,使得作品中的歷史留痕真實可感。小說對豐富的歷史內容的梳理,是為了更好地反映人物的意識和心理動態(tài),使故事的敘述更為合理?!侗忍炜崭h》緊緊地把握了歷史的脈絡,是一部透視民族發(fā)展、關注彝族同胞命運變遷的優(yōu)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