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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明人筆記中小說資料的學術價值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 | 陳才訓  2023年04月18日07:24

明代小說尤其是白話小說高度繁榮,但除明末漸興的尚不成系統(tǒng)的評點形式外,小說批評領域并未出現像詩話、曲話、文話之類專門的“小說話”。然而,數量眾多的明人筆記卻載錄了不少小說資料,其學術價值值得治小說史者倍加珍視。

揭示傳奇文體的唐宋之別

明人筆記中的小說資料揭示了傳奇文體在唐宋間的演變。魯迅《唐宋傳奇集·序例》稱“傳奇命脈,至斯(宋)以絕”,意謂傳奇小說至宋已然衰絕,但并未對其成因展開具體細致的分析,明人筆記對此論之甚詳。

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29《九流緒論下》云:“小說,唐人以前紀述多虛而藻繪可觀,宋人以后論次多實而彩艷殊乏。蓋唐以前出文人才士之手,而宋以后率俚儒野老之談故也?!彼麖膭?chuàng)作主體出發(fā),對唐宋傳奇不同的審美風貌把握得相當準確。唐傳奇被稱為“進士文學”,是因其作者大多為進士出身或參加過進士科考試的“文人才士”,而且他們又多具有詩人身份。因此,唐傳奇多具“詩筆”,想象奇幻、文辭華美、抒情性強,充分體現了唐傳奇作者沈既濟《任氏傳》所謂“著文章之美,傳要妙之情”的創(chuàng)作動機。而宋傳奇作者多為“俚儒野老”,其作品崇實黜虛,以“議論”見長而乏于文采。

對于唐宋傳奇在藝術上的差異及成因,錢希言《獪園》的自敘論之更詳:唐人小說皆“文人才子”為之,他們“善用虛”“情深趣勝”,故其小說“率多藻思雅致,雋句英談”;而宋人小說則“悉出老生鄙儒之手”,他們“善用實”且“執(zhí)理局方”,故其小說“惟事穿鑿議論”。

胡應麟、錢希言二人從創(chuàng)作主體差異的角度來分析唐宋小說截然不同的藝術風貌,極具啟發(fā)性。目前學界對唐宋傳奇的比較研究還遠遠不夠,這些小說資料的學術價值自不待言。

深化對小說家文學觀念的認識

明人筆記提供的小說資料,有助于我們深刻認識某些小說家的文學觀念及其對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以瞿佑《剪燈新話》(以下簡稱《新話》)為例,王锜《寓圃雜記》卷5引述周鼎的觀點稱《新話》“非瞿宗吉所作”,而是出于楊維楨之手。都穆《聽雨紀談》沿襲此說,但又稱“今觀《新話》之文,不類廉夫”。郎瑛《七修類稿》卷23“詩文托名”條則稱《新話》“乃楊廉夫所著,惟后《秋香亭記》乃瞿宗吉撰也”,仍將《新話》著作權歸于楊維楨,但又認為只有《秋香亭記》出自瞿佑之手。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41《莊岳委談下》認為《新話》就是瞿佑所作,提出人們之所以將其歸于楊維楨名下,是因為楊氏“耽嗜聲色,故好事遂舉歸之”。明人筆記關于《新話》著作權的討論,為我們認識其審美特色提供了重要信息。

楊維楨與瞿佑及其叔祖瞿士衡同為云間詩社成員,他對瞿佑十分賞識。據瞿佑《歸田詩話》卷下“香奩八題”條,楊維楨曾因瞿佑“即席倚和”其《香奩八題》而對他大加贊賞,對其“春芳才情”加以鼓勵。楊維楨以《西湖竹枝歌》聞名,而瞿佑《剪燈新話·聯芳樓記》又通過小說人物蘭英、惠英“效其體,作蘇臺《竹枝曲》十章”,表明瞿佑深受楊維楨文學觀念的影響。楊維楨的詩以綺麗婉媚見長,《新話》以描寫青年男女愛情生活的“依紅偎翠”之作為主,便是瞿佑受楊維楨影響的結果,以至于人們誤將《新話》的著作權歸于楊維楨。田汝成《西湖游覽志馀》提出,瞿佑“風情麗逸,見之詩篇者,往往有歌扇舞裙之興”,緊接著又稱其《新話》“粉飾閨情”,已認識到瞿佑詩歌與小說所體現的共同審美風格。這有助于我們認識《新話》藝術特征的成因。

結合時代思潮考察小說文本生成

明人筆記中的小說資料啟示我們,應將小說文本生成置于特定時代文化思潮中加以考察。例如,關于《西游記》的主旨,有游戲說、宗教說等觀點,而謝肇淛《五雜組》卷15“事部三”云:“《西游記》曼衍虛誕,而其縱橫變化,以猿為心之神,以豬為意之馳,其始之放縱,上天下地,莫能禁制,而歸于緊箍一咒,能使心猿馴伏,至死靡他,蓋亦求放心之喻,非浪作也?!彼J為《西游記》絕非簡單的游戲之作,亦非單純演繹宗教觀念,而是一部具有時代文化內涵的哲理小說,它寄寓了陽明心學主旨即所謂“求放心之喻”。就《西游記》的情節(jié)內容來看,“心猿”屢屢出現在諸如“五行山下定心猿”之類回目中,孫悟空與白龍馬“心猿意馬”的角色設置也大有深意。作者實際上是以唐僧師徒的取經過程來隱喻陽明心學修心養(yǎng)性以致良知的過程。小說主人公孫悟空先是大鬧天宮,接著被壓于五行山下,繼而走上漫長的取經之路,最后修成正果,隱喻了陽明心學“放心→定心→修心→致良知”的全過程。

再如,許自昌《樗齋漫錄》卷6謂馮夢龍“酷嗜李氏之學,奉為蓍蔡”,馮夢龍《古今譚概》“天后時三疏”條也表達了對泰州學派李贄的尊崇之情,謂“宜卓老稱為圣主也”。由此可以確認,正因馮夢龍秉承了泰州學派“百姓日用即道”之說,才提倡“情教”,主張并踐行適俗、尚真、導愚的小說觀,將描寫重點轉向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

記錄小說傳播中的作偽、刪節(jié)現象

小說既是精神產品又是文化商品,明人筆記揭示了小說傳播過程中頻繁出現的作偽和刪節(jié)現象。錢希言《戲瑕》卷3“贗籍”云:“比來盛行溫陵李贄書,則有梁溪人葉陽開名晝者,刻畫摹仿,次弟勒成,托于溫陵之名以行?!睘檎袕谱x者,書坊主在刊刻小說時往往偽托名人評點,李贄因在晚明聲名最盛而成為書坊主最喜歡偽托的對象,許多小說評點本以“李卓吾先生批評”之名刊行。

葉晝與書坊主關系密切,像《李卓吾先生批評三國志》《李卓吾先生批點西游記》等皆托“李卓吾”之名由書坊刊行。對于小說作偽現象,盛于斯《休庵影語》“西游記誤”條云:“余最恨今世齷齪豎儒,不揣己陋,欲附作者之林,將自家土苴糞壤,輒托一二名公以行世?!毕窭钯棥㈥惱^儒、鐘惺等“名公”都是書坊主喜歡偽托的對象。

作為文化商品,小說文本形態(tài)在傳播過程中往往會發(fā)生變化,如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41《莊岳委談下》云:“二十年前所見《水滸傳》本尚極足尋味,十數載來為閩中坊賈刊落,止錄事實,中間游詞余韻、神情寄寓處一概刪之?!卞X希言《戲瑕》卷1論及《水滸傳》時也稱“今坊間刻本”“奇文悉被鏟剃”。這表明,以牟利為目的的書坊主為節(jié)省成本而隨意刪節(jié)小說文本,他們是促成小說文本形態(tài)發(fā)生變化的重要因素。

反映明人小說觀的復雜性

明人筆記中的小說資料還反映了明人小說觀的復雜性、矛盾性。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卷36《二酉綴遺中》肯定“唐人乃作意好奇,假小說以寄筆端”的奇幻之美,但對同樣出于“幻設”的《剪燈新話》《剪燈余話》卻持否定態(tài)度。而胡應麟的歷史小說觀排斥虛構,其《少室山房筆叢》卷41《莊岳委談下》指責《三國演義》中關羽秉燭達旦這一情節(jié)于史無征,顯然混淆了史書與小說的界限,沒有意識到添枝加葉、張冠李戴的虛構現象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是必要且合理的。

明人小說觀的復雜性、矛盾性在小說家身上也有體現,如馮夢龍《古今小說序》謂“史統(tǒng)散而小說興”,強調虛構之于小說的重要性,因此其“三言”(《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為人稱道。然而,馮夢龍在編創(chuàng)《新列國志》時卻本諸《左傳》《史記》等史書,固守實錄小說觀,導致該小說在藝術上大為遜色。無疑,不能正確處理虛實關系,是明代歷史演義小說數量眾多而佳構寥寥的重要原因。

當然,明人筆記中小說資料的學術價值并不限于以上幾個方面。屠本畯《山林經濟籍》、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薛岡《天爵堂筆馀》等提供了《金瓶梅》在晚明文人中傳播的珍貴資料,并言及“此為嘉靖間大名士手筆”,這對于判斷其成書時間及作者具有重要參考價值。郎瑛《七修類稿》卷25“宋江原數”條詳列宋江等36人姓名,是考察水滸故事在民間流傳情況的重要資料。明人筆記還是話本小說取材的淵藪,如《型世言》第2回、第5回分別取材于《戒庵老人漫筆》卷7“王孝子”、《菽園雜記》卷3“洪武中京城一校尉”,這有助于探究明人筆記與話本小說之間的淵源關系。綜上所述,明人筆記載錄的小說資料具有重要學術價值,有待我們進一步激活其蘊含的豐富文學信息。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全明筆記整理與研究”(17ZDA257)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南開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