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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丁帆《消逝的風景》:風景的社會性及其書寫方式
來源:文學報 |  施龍  2024年12月26日22:09

居伊·德波的《景觀社會》認為,在現(xiàn)代生產條件占統(tǒng)治地位的社會中,景觀遠非“一個圖像集合”,而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社會關系,通過圖像的中介而建立的關系”。德波所謂景觀指的是令人驚異的景象,即“奇觀”(Spectacle),只能以高度的現(xiàn)代化為前提,然而,即使考慮到這一前提,也仍然可以說,任何由人打造的景觀,都必然是某種社會關系或直接或間接的呈現(xiàn),而如果不過于強調圖像的中介作用,甚至可以更進一步說,即使理論上存在著純粹自然狀態(tài)的風景(Landscape),只要進入人類視域,其實也就只能是社會關系的一種富有意味的表達了。將這一判斷置于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中國城市南京,一個具有一定的現(xiàn)代生產條件但遠未占據統(tǒng)治地位的時空語境,我們可以看到些什么呢?丁帆教授的新書《消逝的風景》觸及這一問題并頗有思考。

從書名上看,《消逝的風景》似乎只關涉靜態(tài)的風景,但主體實際以接近一半的篇幅記敘了作者童年、少年時期的南京生活,展現(xiàn)了1960年前后的南京城市風情,此外,《豁蒙樓上話豁蒙》等篇的關注點在人文,又有幾篇具有深度思考色彩的篇目,則對風景這一概念做出一番理論思考。因此,《消逝的風景》所謂風景,其實是一種泛指,包含自然風景、人文風光、社會風情等多種內涵。不過,該書涉及的自然風景其實不多,究其實際,在于作者個人意趣所在,仍以五六十年前的社會風尚為重。就此而言,風景之消逝,實則是南京往昔城市風情的消褪,當然也是一種人際關系模式的消解。

就我個人的閱讀體驗來說,最有意思的部分首推作者對早年在南京的日常生活的回憶。從空間延展的角度看,敲麥芽糖、澆糖稀、做面人、文德橋頭的麻油菜包等,它們的色香味在作者的記憶中均被放大、增強,成為童年生活中散發(fā)著光輝的點綴,而“掏螃蟹”式的自行車騎法,和辦公人員一起追逐大院中的野兔,和理發(fā)室的刁師傅學釣魚、在水塘里游泳等場景,又將一個少年的熱情點燃,成為照亮那一整個人生階段的明燈。而從歷史綿延的角度看,從童家巷、姚家巷到黃瓜園再到光華門,作者一面勾勒家庭住址的搬遷軌跡,一面緩緩展開了記憶中的南京社會風情畫卷。在這幅社會風情畫中,不僅存在著大量的前朝遺跡,如有著法式大門樓的民國參政會舊址、民國時期達官貴人居住的花園洋房、具有鴛鴦蝴蝶派風情的宅院,它們中的多數時至今日仍然鋪陳在南京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之中,使人得以一窺過往時代的一斑,而更有多種帶著時代烙印的舊時風物,諸如豎著細長煙筒燒瀝青的油罐車、圍著竹籬笆的南京大學、食堂大師傅穿著皮衩下河踩藕之類,雖然其中的絕大多數場景在今天已不可復見,但也成為跳蕩在悠長的記憶之流中的生命浮標。

城市風情當然不限于上述那些孩童所經歷的生活場景,還有更廣闊的內容。且看《進城》一文。該文濃墨重彩地書寫了南京的澡堂子。健康池、三新池和大明湖浴室,是作者幼時經常隨大人光顧的浴池,它們的經營風格相差無幾:門口大抵是小吃攤,賣一些花生米之類的吃食;進得澡堂,脫下衣物,須由服務員用杈子叉上屋梁;進入水池,《空城計》的吼聲在水霧蒸騰中劈面而來,待到洗完沖洗身體之后,搓背師傅完工之后將浴客全身上下拍打一遍的聲響亦不絕于耳;休憩大廳內,在服務員遞上熱毛巾的吆喝聲中,浴客或看書,或聊天,或酣睡,恰似云卷云舒,更有若干老客人,有的在綠茶氤氳的香氣中閉目養(yǎng)神,有的就著花生米,愜意地喝起了自帶的燒酒。

這些帶有熟人社會特征的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方式,因為在今天不可多見,所以就在作者的反復咀嚼之中滲透出縷縷回甘,似乎就是懷舊了,然而,《消逝的風景》的寫作宗旨可能與時下流行的懷舊之作大異其趣。它沒有像它們那般戴上濾鏡美化昨日時光,自然也沒有這類作品所慣有的韶華已逝的傷感,而大體只是如實呈上昨日之我的如是我見、如是我聞,披露作為個人成長經驗之組成部分的南京城的舊時風情。之所以有如此觀感,乃是作者立足于當下的人文解讀和理性反思,足以對那種媚俗的感傷形成一種必要而恰到好處的制衡。

前文提及的《進城》,在追憶南京澡堂子熱氣騰騰的時代氛圍之外,同時述及小時候由爺爺帶領在星期天進城的另外兩件事,逛街和吃飯。談到逛街,作者書寫的重點是健康路郵局和夫子廟南入口的警察崗亭等帶有現(xiàn)代建制色彩的街景,印象的深刻程度似乎遠超健康路到三山街一帶的各類商店。這是因為,作者家居中華門外,屬于城外的“鄉(xiāng)下人”,所以內心深處很長時間一直存在“皇城根里與根外”之分的“精神羈絆”。而談到吃飯,則又有“上館子”與“下館子”之別:后者是城里的市民去飯店吃飯,前者不過是鄉(xiāng)下人進城解饞,二者自然無法相提并論。時至今日,作者對這些現(xiàn)象在情感上自然已經釋懷,但對其背后的時代文化心理則一直保持著追詢的沖動。在該書中,其余如《老克拉的貴族氣》《告別少年時代的城市舊景》等篇,也都表現(xiàn)出追記歷史、叩問歷史、反思歷史的熱情??梢哉f,是作者身上所具有的人文知識人面對歷史時清醒的省察習慣和意識,使得該書中的相關篇章絕不流于懷舊的纖弱,而自然帶有一種健朗的格調。

那么,風景可以被視作“人與人之間的一種社會關系”,《消逝的風景》之“風景”,究竟可否這樣理解呢?以上闡釋,或許不無道理,但既可能誤讀了德波,也誤解了作者。作者在《昨日鼓樓風景》一文中說,他所理解的風景是“大寫的風景”,“具有向著歷史縱深開掘的人文景觀內涵”。依此言,則風景具有文與史的雙重內涵:一方面,它是具有豐富內涵的人類活動,社會風情是其表現(xiàn)形式而已;另一方面,它又是始終變動不居的,街景或者其他任何外在顯現(xiàn)方式的滄海桑田,正是有心人對人類社會活動豐富內涵展開探索的憑借和路徑。作者在書中反復提及的一個概念,是“四疊紀”風景,即指當下中國原始自然風景、農耕文明風景、工業(yè)文明風景和現(xiàn)代文明風景漸次累積的狀態(tài),可以認為是對風景之“史”的內容的扼要概括。

從這個角度出發(fā)可以看到,在《消逝的風景》一書中,《街市的風景詩》和《昨日鼓樓風景》等對南京本地外在景觀的掃描,具有沈從文論《死水》時所提到的“剛勁的樸素線條的美”,而《進城》《老克拉的貴族氣》等對日常生活的勾勒,則有沈從文所謂“色的錯綜的美”,史為經,文為緯,二者縱橫交錯,共同編織起昨日南京城的七彩云錦。當然,這里也應該提及的是,南京的作家對他們所身處的這座城市的描述,也大多沿著文與史這兩個頗有關聯(lián)的方向展開。就近期有關南京的相關作品來說,薛冰的《家住六朝煙水間》《南京城市史》、葉兆言的《南京傳》和余斌的《兒時勾當》《南京味道》等作品恰恰形成了頗有意趣的對比:前者固然不乏溫情,但總體上是對南京的一種宏觀形象的建構,具有史的清雋;而后者當然也照顧到時代要素,不過基本是個人體驗的一種聚攏,具有文的豐贍。

不過,退而言之,似乎也可以將風景的文史二重性理解為書寫風景的方式可以分為文筆與史筆兩類:以文心運筆,則風景多化作市井人生,人事代謝是重點;以史思運筆,則風景成為觀照時代變遷的鑒證,江山古今遂成為中心。兩種書寫路徑當然并無高下優(yōu)劣之分,對于寫作者來說,不過各就性之所近而自然親近某一方法而已。而回到《消逝的風景》一書,大概可以這樣說:風景是一種具有歷史縱深的社會性存在,丁帆教授對風景的社會相的品鑒和對其變動不居品性的思考,是文心與史思的融會。這種融入了個人實際生活體驗且?guī)в欣碚撈犯竦娜宋姆此?,在當下是十分必要且及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