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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在時光褶皺里辨認精神胎記
來源:收獲(微信公眾號) | 子方  2025年05月19日07:49

陳鵬短篇小說《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以“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1981年7月第5次印刷的連環(huán)畫《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串聯(lián)起當下和過去兩條敘事線,交織起童年回憶與現實重逢的時空經緯。兩條線的敘述者都是李果(果子)。過去線的章節(jié)是A、C、G、I,當下線的章節(jié)B、D、F、H,居中章節(jié)E非敘事,專題介紹上述連環(huán)畫。全文結構一目了然,均衡勻稱,作者的謀篇布局令人叫絕。

過去線的敘述者是“你”(第二人稱是特殊的第一人稱,敘述視角同樣受限),即1981年的童年(或少年)李果,以孩童視角展開。講述“你”向何大借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連環(huán)畫(以下有時稱“書”,有時稱“白骨精”),通過作弊抽中該書,卻在母親病重期間不慎遺失。為按時還書,“你”先后向供銷社職工姚寡婦、“大廠書呆子老古董”老錢求助,最終老錢以原價出讓給“你”他剛買到手的同版書,并邀“你”自由借閱其豐富藏書(“他還說你今后可找他借書,不必找何大,何大有的這兒全有,他有的何大就不一定有啦”)。其間穿插“你”母親以“肚子疼”為表象及疑似流產的隱秘痛苦(經歷了從“肚子圓溜溜的像塞了半只皮球”到“你瞅見她只是個人形。一條平嗒嗒的人形,肚子里的皮球沒了”的轉變),乃至最終離世(“媽還是不說話。還是不說話。你知道一件大事了了,另一件大事也可能了了”)。

當下線的敘述者是“我”,即48歲的李果?!拔摇痹诶ッ鹘紖^(qū)東鎮(zhèn)偶遇袖珍圖書館(“東鎮(zhèn)圖書館”),其主人是坐輪椅的“老家伙”,自述八十五歲。圖書館內“滿滿六大書架好書。社科人文歷史哲學,尤以文學為最……清一色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人民文學出版社網格版”,具體數量是“一萬五千八百四十六部半”,以老家伙的說法是,“我的娃娃啊,一萬五千八百四十六個半娃娃”。那“半個娃娃”,是“一本殘缺的從第113頁開始的書。右下角燒得焦黑”的《紅巖》。前文提及版次的連環(huán)畫《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即是“一萬五千八百四十六部半”之一?!拔摇迸c老家伙聊書聊文學,體認其對“娃娃們”的熱愛、自豪和偏執(zhí)(熟記每本書在書架上的具體位置,“一臉倨傲”,“我本本看過,不吹牛”,“任何書,概不外借”等),折服于其收藏品位(“他說天下好書不超百本,很多人看那么多書,其實白看”)與深厚文學修養(yǎng)(“我大吃一驚”,“我真有點懵了,沒法想象一個輪椅上的老家伙如此精通文學”),對當今時代紙質閱讀的日漸式微彼此也是心有戚戚焉,也都堅信時代再怎么變文學都不會消亡(“好東西死不了,絕對死不了”)。自然,“我”也了解到了老家伙因護書致殘的經歷。

串聯(lián)起過去和當下的不僅是因為同一個敘述者李果,更是以《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連環(huán)畫為具象物承載著的對書籍和文學的熱愛。文如其題,兩條線索在“書”這一關鍵元素上交匯,書籍(連環(huán)畫)成為連接兩個不同世界、不同年齡段人物的情感紐帶,推動故事發(fā)展,使小說結構緊密又富有層次感。連環(huán)畫(小人書)是“你”、何大、楊二等人童年時代的精神圖騰,是那個物質和精神產品雙匱乏的特定年代里孩童的快樂源泉,附麗著純粹的閱讀愉悅與友誼記憶。不唯獨是孩童,成年人同樣如此,何大、姚寡婦和老錢瓜分配額的僅三本《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何大對新書的珍視,“你”為還書的惶恐奔走,甚至許六“指甲在書脊上輕輕劃拉一下”的閉眼抽書伎倆,老錢為集齊湖南美術出版社的《西游記》全套,“每月跑兩趟南屏街郵局”,“足足熬了一年”等,都體現著那個年代書籍在全民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和神圣性?!鞍坠蔷庇殖蔀闀r光記憶的錨點,從1981年的“濃濃的油墨香味鉆進鼻孔”的新鮮出爐,到當下的“薄塵散開”、“稍顯模糊”,固然歷經磨損,其變化卻似乎不像三十余年光陰意味著的那么大,同一個白骨精成為連接兩個時空的媒介。白骨精見證了“你”包括母親流產離世的童年創(chuàng)傷,也觸發(fā)“我”對當年此番“見證”的追溯,如同刻在靈魂中的精神印記?!拔摇币驗槔霞一锏木懿怀鍪鄱坏靡淹底甙坠蔷?,亦就在情理之中了。

1981年的“你”如何丟失白骨精已成為迷霧之謎,卻暗示和折射紙質書籍在時代變遷中的脆弱性和在以智能手機為代表的數字時代的式微命運,與老家伙“六個架子,也是書的墳墓”的悲嘆形成呼應。雖然全民狂熱閱讀紙質書籍的時代早已過去,但愛書人對書籍精神價值的堅守不會隨之逝去,正如老家伙所說“是好書就死不了”,他守護“娃娃們”十八年,而“娃娃們”也守護他十八年,甚至連“我”的竊書,也可視為對童年形成的閱讀情結的別樣堅守和對紙質書籍精神原鄉(xiāng)的深情回望。“你”從童年借書讀書中得到的情感慰藉(包括母親病中讀書,“媽說你讓我看一下,看一下肚子就不疼了嘛”),中年的“我”對白骨精的執(zhí)著(乃至于到了竊書的地步),本質上是對以白骨精為載體的童年時期的自我和母親記憶的打撈,到老家伙耄耋之年對袖珍圖書館的不懈堅守(“老家伙對著一萬五千八百四十六點五本書半天不講一句話……他再不想死了”),書籍始終是對抗孤獨、銘記時光的載體。二者共同詮釋了人的本質由其守護的精神事物定義,時光可以改變人的容顏,卻抹不去靈魂與書籍的羈絆。老錢將閱讀火種傳給李果,老家伙以個人圖書館對抗時代浮躁,象征知識傳承的隱秘脈絡。即便在“沒人看書”的當下,那些被反復摩挲的書頁、被刻進腦海的文字,依然在時光褶皺里發(fā)出微光,等待被辨認、被呼應。小說便是這樣一曲獻給紙質書籍的挽歌,也是一部關于成長、記憶、身份與精神堅守的啟示錄。通過白骨精連環(huán)畫的跨時代具象與象征,作者讓我們看見,當歲月模糊了過去與當下的邊界,那些曾被書籍照亮的靈魂,終將在時光的褶皺里,找到屬于自己的精神胎記。

最后說一個“題外話”,“你”“我”是同一人,即李果,那么老家伙是否就是老錢?由于文本表層敘事的大量刻意留白,該話題的探討具有冒險性。我只能說,好像是,好像也不是。

“是”的理由是,1981年的老錢尚是大廠的在職職工,即尚未退休,當下敘事里他是八十五歲,與1981年尚屬童年的“你”到當下的四十八歲,時間軸上大致吻合。此其一。

其二,兩者在癡迷于收藏書籍和閱讀取向上高度吻合。前述老錢被稱為“大廠書呆子老古董”,古今中外名著兼收并蓄(含連環(huán)畫),包括《紅巖》(其時尚未損毀)《莊子》《唐吉訶德》《悲慘世界》等部分書籍與“我”當下在老家伙的東鎮(zhèn)圖書館里看到的或老家伙例舉的“十本書”重疊。當下老家伙圖書館里的文學類是“清一色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人民文學出版社網格版”,暗合了1981年前后數年是老錢收藏書籍的高峰期。老錢說“讀書,乃世上最美之事,你讀書也愛書,再好不過”,老家伙稱“書是永遠看不完的”與把書比作“娃娃”等,二者對書籍的精神信仰出奇地契合。1981年的老錢樂意向李果出借書籍(“今后看書,來我家,隨便借。一月為期。如何?”),估計向其他讀書人亦是如此持開放態(tài)度,當下的老家伙卻是“任何書,概不外借”,對書有近乎偏執(zhí)的守護,恰恰印證了老家伙所述的“三個小雜種”對他藏書的劫掠和燒毀的苦難經歷(損失四百余本)以及外借四十二本有去無回的糟心經歷。

其三,與書籍無直接關聯(lián)的情節(jié)幾乎可形成老家伙即老錢的閉環(huán)。鑒于李果母親1981年流產而死,而老家伙自述“我女人早死。81年,大出血。娃娃也死了。我一個人,怕個屁喲”,暗示了某種看似牽強卻也符合現有情節(jié)邏輯的可能性,即老家伙(1981年的老錢)口中的“我女人”,并非“你”在老錢家看到的給“你”開門,“還給你倒了一杯涼白開”的“老錢女人”(注意老家伙的措辭是“我女人”,而非“我妻子”)。也就是說,老錢是否有可能是與“你”母親有私情的那一位?種種詭異現象指向“你母親”存在與婚外男人交往的可能性,雖其時的嫌疑人未明確指向老錢。首先是“你”母親在“你”面前睜眼說瞎話,置大肚子的事實于不顧,聲稱是“我吃壞肚子了,壞東西把我肚子吹起來了”,制止小姨在你面前提及“弟弟”“妹妹”的話題;她明確要求“你”在父親回來時不許提及她肚子里有沒有小孩的話題,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其次是小姨被母親制止在“你”面前提及“弟弟”“妹妹”的話題后著意配合母親,告誡“你”“等你爹回來你媽就好了,你哪樣都不用講啦”,與后文的她趕在父親回家前邀請老馬婆娘來家里給母親做流產情節(jié)相互印證。再次是父親的常態(tài)性不在家,“爹幾個月前回來又走了”,“總之兩三個月大半年一年你都很少見著爹”,“你爹是全大廠最忙的大忙人”。綜上,文本隱含的故事情節(jié)可能是,因李果父親長年不在家,李果母親與老錢有私情而懷孕,趕在李果父親回家之前倉促請老馬婆娘做流產而導致意外離世。這一推理性情節(jié)還可以從若干細節(jié)得以強化:一是當年李果因意外丟失白骨精而上門求救于老錢,后者表現出不自然的客套,“呦,果子啊,有何貴干?”;二是從當下“我一眼就看見它了”等語句看得出來,“我”顯然是有備而來,而結果也確實是偷走了白骨精;三是“我”從老家伙處偷走白骨精,已上車正欲離開,“就聽見一聲大叫,隨后砰一聲響,聽上去是老家伙摔倒了,或一架子書倒下來啦。之后一片死寂”,“我”卻氣定神閑地留意到“天上掠過兩只斑鳩”,“要么下車,要么不下”,這固然是個兩難抉擇,但起碼,“我”沒有即時去搶救顯然處于危險之中的老家伙。

老家伙好像也不是老錢,理由也很“充分”。一是“我”一再聲稱是誤打誤撞來到了東鎮(zhèn)圖書館,說得有鼻子有眼,“加完油走錯路,沿高速一直開到東鎮(zhèn)路口才調頭下來,鬼使神差發(fā)現路邊小院里‘東鎮(zhèn)圖書館’牌匾”,除非是作者的障眼法,否則只能相信“我”并非有備而來。二是“我”在東鎮(zhèn)圖書館進行了如實登記,“在下李果,真名真姓,手機號碼也是真的。放心吧”,“住北市區(qū)”。如果李果確認老家伙就是老錢,鑒于1981年的母親流產離世及背后故事,即便漫長歲月消弭了仇恨,尷尬卻依然難免,斷無自報家門之理。你不尷尬,對方也會尷尬。寄希望于行動尚屬靈便、神智清醒的老家伙的選擇性遺忘,顯然不合常理。況且后文還有偷書情節(jié),豈不是提前告訴老家伙偷書賊是誰。三是老家伙自述“我女人早死。81年,大出血。娃娃也死了”,除非老家伙(老錢)成精了,否則何以如此淡定地把別人的妻子(眼前李果的母親)稱之為“我女人”,哪來的底氣?四是如果老家伙真的就是老錢,他口中的“我女人”指的就是李果母親,那么當年給李果“一杯涼白開”的“老錢女人”(顯然是老錢妻子)如今安在?

或許老家伙是不是老錢并不重要,或許作者就是要制造似是而非的效果,他不必點明兩者關系,但通過制造文本表層敘事的“眼熟”“細節(jié)重合”“時代背景銜接”等,便足以讓兩個角色在精神內核上合而為一。